話說金太妍從皇宮回到宅邸中。此時在皇宮一個僻靜的院子裡,一個紫衣女子在寬敞的院落中舞劍。飛騰的劍氣呼嘯得”呼呼”作響,高低起伏的音調聽起來帶著幾分雄健之氣,讓聽到看到的人佩服。一輪眼花繚亂的紫色炫舞過後,紫衣女子收住劍,立定在院子中央,院裡樹上的新葉、花瓣隨著她的站定而紛紛落下,像是在下一場花雨。
  
  「看清楚了麼?這套劍法只適合你單打,不適合你在戰場上殺敵,權當娛樂就好,若不是你幾次要求,我是不肯教的。」紫衣女子聲音冷淡。
  
  「師父教導得是,徒兒明白。」說話的人風度儒雅,竟然是百景國鼎鼎大名的楊大將軍。
  
  紫衣女子還想說什麼,兩人背後傳來聲音,「營兒也在?可不要總來打擾皇姨母的休息。」
  
  楊如營說,「爹,孩兒來向師父討教,這下已經結束了,正要離去。師父,徒兒先行告退。」說完行個禮便離開。
  
  見楊晨離開,楊丞相才對紫衣女子說,「那個人又出現了?膽敢來打擾你,給我查出他的落腳處,我派大軍去捉拿他!」
  
  「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仇怨,與你無關,不要插手。」紫衣女子似乎並不領情,從院子裡往屋內走。
  
  「如何能與我無關?」楊丞相挺挺胸。看楊如營的長相便知,楊丞相年輕時也是個偉岸的英俊男子,現在雖是兩鬢斑白,但是仍算風度尚佳。「我恨不能拆他的骨!鳳妹,我倆既然恨他入骨,你何必為這等人守節?權當他死了便是,還是非等我殺了他,你才能與我——」
  
  「閉嘴。」紫衣女子呵斥一聲,怒目道,「楊丞相請自重!不要再讓我聽到類似的話語。我的仇我自己會報,與人無猶。你要幫我,何不落力尋找武林高手為我所用。丞相請回吧!」
  
  楊丞相無奈,只好歎氣道,「鳳妹,你不要生氣,最近洛城來了許多別國的人,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,特來囑咐你多加小心。」

  說完見紫衣女子仍不搭理他,只好訕訕地轉身離開,又想起最近朝堂上風頭正健,搞得朝廷上下為他那些個點子忙得團團轉的金琪國來的金大人,嘴裡絮絮叨叨道,「這金琪國人,沒一個好東西。都是狂妄又霸道,一群沒受過詩書教化的蠻子,呸,老的這樣,少的也這樣!」
  
  

  
  是夜。春日的天氣,雖是白日陽光燦爛熱氣襲人,到了晚上也終於顯出幾分春寒料峭的冷情來。月光明亮而安靜,精緻的園子裡,遠遠近近的蟲鳴更襯得夜的幽靜。
  
  美英纖細的肩頭上覆著貼身的絲被,姣好的曲線在月光中一覽無遺。寬闊的大床,被風撩起的紗簾,更映得那睡在正中的人兒越發纖細嬌柔,惹人愛憐。然而本應是安靜和美的畫面,美英卻似乎睡得極不安穩,蹙著眉在床上翻滾,夢境裡佔據她的又是那一幕幕駭人的畫面。金太妍流著血躺在她的眼前——
  
  「太妍——」美英倏地坐起來。
  
  環顧四周熟悉又黑暗的環境,美英雙手環抱自己,抱住自己顫抖的身子。又做這個噩夢了,自打再次見到太妍以後她已經好久沒有再做這個夢。今天又再夢見,難道是因為她太過思憶從前?
  
  美英輕歎口氣,既然是從夢中驚醒,也就沒了睡意,索性掀開薄被下床榻赤著雙足走到窗前。窗被風吹得幾乎要關上了,美英順手推開窗。
  
  剛推開窗,眼前一晃,幾乎根本不能察覺到有什麼異樣。然而美英像是被一種敏感的直覺牽引,就是知道那是有個人從園子裡經過,就和那天晚上一樣,是她!
  美英急急地推開大門,一邊跑到園子中一邊呼喊著,「太妍,是不是你,金太妍……」
  
  園子牆角邊的一棵大榕樹上影影綽綽地有黑影閃動,美英赤著細嫩的雙足,不顧腳下硌人的碎石,一路跑向對面。心中思及金太妍的種種淡漠,美英像是慪氣一般非要追著那個黑影跑,她因著噩夢不能安眠,可那人卻隱在暗處看她的笑話,眼看著她難過嗎?美英委屈的淚水忍不住盈滿眼眶,隨著她的奔跑而飛灑在半空,美英哭聲輕喊著,「金太妍,我知道是你!你為何鬼鬼祟祟的來,卻又為什麼不肯出來見我……唔——」
  
  美英奔跑著,腳下一拌,便撲倒在碎石地上,疼得悶哼一聲,細瘦的身影在黑夜中像一片失去依侍的落葉。大榕樹上仍是樹影搖動,竟然真的只是樹影嗎?美英伏倒在地上嚶嚶地哭泣。
  
  眼看到這一幕,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忍不住心疼,金太妍歎口氣,施展輕功從房檐上方落下來,蹲下身體輕輕擁住美英的肩頭,「唉……我在這……」

  突然肩頭一陣暖意,美英抬起佈滿淚水的眼。一看竟然真是那個避而不見的人,美英委屈得揪住金太妍的衣襟小聲抽泣。
  
  「你終於肯出現了?非要眼見人難受,你才肯現身嗎?」美英低泣著責備金太妍。
  「你怎麼那麼固執,屋外冷,你不該就這麼跑出來。」金太妍沒忽略掉美英身上的冰涼。
  
  「我固執,你又怎麼那麼鬼祟?你從來都這樣,想來就來想做就做,當我這裡是什麼了,你好大膽子。」即使是哭著,矜傲的語氣卻沒有減少半分。

  「唉,別哭了,我帶你回屋去。」金太妍一邊低聲勸,伸手勾住美英的膝後,打橫抱起她回到屋內。
  
  將美英安置在床榻上之後,擰了一條濕手帕過來,金太妍小心地檢查一下她的身上,手腳都是細小的被碎石劃破的傷口。身嬌肉貴,真是豆腐做的,金太妍歎息著,單膝跪在美英面前,將白皙的裸足放在自己的身上,拿濕布小心地擦拭乾淨。
  
  美英按住她的手,低柔好聽的嗓音開口,「你有何話說?」
  
  「怪我行事不夠小心,打擾了公主休息。」金太妍頓了一下,說完一句話就再繼續手中的動作。
  
  美英拿掉金太妍手中的手帕,按住她的手問,「你知道我在說什麼。太妍,你要欺瞞我到何時?你果真不記得以往的事情了嗎?」
  
  「我不知道公主在懷疑什麼。我確是不記得往日之事,請公主見諒。」金太妍仍維持單膝跪在美英面前的姿勢,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端倪。
  
  「你騙人。你若是不記得,為何三番兩次冒險夜探皇宮,你,你怎可當這裡是任意來去的地方。」美英美麗的眸子染上了淡淡的薄怒,為了金太妍的不肯坦白。
  
  嘿,生氣了。金太妍勾勾嘴角,無不調侃地問道,「公主這是氣我闖皇宮,還是氣我闖進來不是為了你?」
  
  金太妍壞壞地勾著嘴角笑,那放肆得鄙睨一切,奸猾又帶著戲謔的笑容,像極她以往惡意作弄人時的表情。美英看得有些愣了,然而才一會兒,她便心細地看見了金太妍身上沾的東西——

  「你、你去了景福宮?」金太妍的衣衫中間夾著著一片新鮮的竹葉。這皇宮裡只有景福宮種了整林的翠竹。
  
  金太妍順著美英的視線拈起身上的竹葉,淡笑了一下,這個小公主柔弱又嬌滴滴的,但是心思細膩和聰明睿智卻令人不得不嘆服。金太妍深潭似的黑眸直視美英,「我是去了那裡。於是,我須得經過公主的寢宮潛出去,不想卻驚擾了公主。請公主治臣下之罪。」
  
  一句話解釋了她會經過這裡被美英撞見的原因。美英自然也知道她意有所指,轉開頭,低聲問,「你去那裡做什麼?」
  
  「你既是曾為禦林山莊的貴客,應該聽聞禦林山莊前任莊主十多年前失蹤。經我我多年查探,他出走是為了找我娘親的下落。我進宮裡來是為了……」
  
  景福宮位於美英住的邀月樓的後面,是百景皇宮的最深處。那裡住的是現任皇帝黃興的姨母,這個皇姨母姓秦名鳳雅,是個奇女子。身為大戶人家千金卻偏愛江湖生活,早年是行走在各國間小有名氣的俠女。十幾年來一直漂泊在外,沒人知道她的行蹤,直到十年前黃興出世而他的親娘秦皇妃因難產而死,秦鳳雅才出現在眾人面前,從此常住在這百景皇宮中沒有再離開一步。
  
  金老莊主找妻子,太妍打聽父親的下落卻來來宮中找秦鳳雅。美英突然心念一動,難道說黃興的姨母竟然是太妍的——

  「你,你說要找一個人……你來百景,到宮裡來,是為了找她……」
  
  金太妍不說話,只是拉過床榻旁的披風包裹住美英顫抖的身體。美英卻失去了全部力氣一般,身子一軟倒在金太妍懷中。這段時間以來雖然金太妍不肯認她,但美英一直都認為她只是不肯說實話而已。心底之所以能堅持著,是因為相信金太妍並不是真的忘了她。要不然,她怎麼會深夜冒險闖入她的邀月樓來看她,要不然,她怎麼會說,她來是為了找一個人。美英心中一直相信那是某種表白,金太妍找的人是她!
  
  可現在,原來太妍要找的那個人是自己的親娘,她夜探皇宮,出現在自己的面前,也竟然是巧合。她是真的不再記得她!美英失神地呢喃著,「為什麼,我不信……你真的是忘記了以前的一切,你怎麼能……」
  
  金太妍許久才開口,然而聲音依然平靜,「事情非由人力控制。我若與公主舊識,那麼,也是過去之事。」
  
  「過去之事……」美英含著淚心酸地笑著,強撐起身體站起來,不去理會覆在肩頭的披風掉落在地上。她推開金太妍,立在窗前微微仰起臉。不讓眼眶中滾動的淚珠掉落下來,她始終是驕傲的。若是那個人不再記得往日的情愛,不再憐惜她的傷心,她不要讓她看見自己的淚水。

  「你出去。未經允許不准擅入皇宮。如若再犯叫侍衛逮住了,定不輕饒。」
  
  金太妍站起來,站在美英背後不知在想什麼。
  
  「出去!」
  
  身邊的門一聲輕響,美英再回過頭時那人行蹤已杳,只留下了一室的黑暗,還有月光照在在樹枝上投進屋內的樹影。美英覺得心中一陣絞痛,喉頭又是一陣腥甜,剛邁開蓮步,就覺得眼前一黑,頓時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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