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妍的事務所同事聚會,太妍不想去,但推脫著又找不出讓同事甘心放人的說辭,有人起哄說是晚上與情人有約會吧,太妍的臉唰地就有些紅了。聚會常有,只是大家在工作之餘出去聚一聚,放鬆一下,然後在結束的時候共勉一下,大家看太妍臉紅,便坐實了她有約會的猜想,調侃幾句,放過她了。

 

  因為在事務所多呆了會,太妍到的時候,美英已經站在了公司樓下等她了。太妍看見,玻璃大門被人推開了又合上,來往的人神色匆匆,美英站在那兒,神色清冷,偶爾有人與她打招呼,她便也是淡淡一笑,卻在看見自己的一瞬間,璀然一笑。太妍輕輕推開車門,側著頭,認真地看著美英,一步一步,朝自己走來。

 

  待美英系好了安全帶,太妍才啟動了車子。車子開出了一段距離後,太妍微側過頭,詢問著美英,「去伯父伯母那兒。」這是一個陳述句。

 

  美英微微地笑了,點了點頭。

 

 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,車裡的氣氛倒也不似凝重,只是明顯的,兩個人都在各自思考著些什麼。

 

  車子駛入小區,停好了車子,乘電梯上樓,美英站在太妍的身旁,輕輕地歎了一口氣。歎氣的聲音很輕很淡,但電梯裡的空間小,更何況太妍只是站在她的身邊,太妍自然還是聽到了。太妍沒有問美英為什麼歎氣,因為答案顯而易見,心中有煩惱的事,才會歎氣,至於是什麼煩事,不言而喻了。

 

  電梯的門開了,太妍走在美英的前面,到了門前,伸出了左手欲按門鈴,剛要觸到按鈕的時候,手卻被美英拉下了。美英牽住了她的手,然後在太妍的疑惑中,舉起了自己的左手,按響了門鈴。

 

  開門的還是黃媽媽,神色淡淡,看見了是她們,便打開了門,側開了身子。太妍仍是禮貌地叫了一聲「伯母」,然後才跟隨著美英一起進屋。

 

  黃媽媽關了門,便轉身走向了廚房,準備晚飯。黃爸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兩手共拿著一張報紙翻閱著,看見了美英和太妍進去,轉回了頭,淡淡地笑了笑。

 

  黃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出,「美英,進來幫忙做一下晚飯,我一個人忙不過來。」

 

  美英猶豫了下,看了看太妍,太妍在沙發坐定,對她笑笑,示意她沒事,進去幫忙吧。

 

  美英去廚房幫忙了,太妍看著她走進廚房了,才轉回頭,笑著對著黃爸爸。她心裡很清楚,他一定是有話要對自己說的。

 

  果不其然,黃爸爸開口了,只是,話題卻不是直搗黃龍。他把報紙放到了茶幾上,然後端起茶幾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,放下,才看向太妍,說道,「自從小瑾回國了,我和她媽媽兩個人在美國,便覺得生活中缺了些東西。今天坐在這裡,看見她從屋外走進來,然後又幫著她媽媽去廚房準備晚飯,我坐在這裡,恍惚中才發現,原先卻的,便是這樣一種家的感覺。男人,女人,小孩——妻子,丈夫,孩子,構成了一個完滿的家庭,缺一不可。」他的聲音淡淡的,但在說「缺一不可」,聲音卻異常地清晰。

 

  太妍放在膝上的手,拇指的指甲紮在食指的指節處,緊緊地,只是面上還在笑著。「從傳統的觀念來看,確實是這樣的。只是伯父在美國呆了多年了,美國那兒,不是有許多的丁克家庭麼?在他們的眼裡,恩,同樣,也可以說在我的眼裡,在新一代的年輕人眼裡,大抵都是,凡事沒有標準的吧。如果非要說有一個標準,那標準便是以自己以為舒服的狀況、想法為標準,伯父你覺得呢?」

 

  黃爸爸仍是淡淡地笑著,「我想,標準便是有的,只不過,標準從來不止一個,每個人的心裡面,都一個自己認為的標準吧。呵呵,大概,我們這老一輩的人,和你們這些新一代的年輕人的標準,就大相徑庭了。」

 

  太妍輕輕地搖了搖頭,回答道,「標準只是相對來說的,也許觀望的久了,會突然覺得,其實這標準也挺標準的。接受一種標準,也許也便是接受一種觀念,而接受一種觀念,往往中間是需要時間作為媒介的。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,不是麼?」

 

  黃爸爸反問,「你們年輕人表達愛情熾熱的時候,不是也總是喜歡說“時間不會改變我們的感情的,說明,有些東西是不會改變的,這不是和你說的能改變和多東西相矛盾麼?」

 

  太妍一時無語,整只手都輕握了起來,她沉默了會,才說道,「如果有心讓時間為我們做出改變,那麼就會改變,如果堅定地拒絕時間給予改變,那麼就不會改變。時間僅是其次,最重要的,該是那份願意改變或者不願意改變,願意接受或者不願意接受的心吧。」

 

  黃爸爸又伸手拿起茶幾上的杯子,喝了一口水,然後看向太妍,說道,「有些事情,有些觀念,以前用心做過接受和改變,只是發現,其實有些觀念與標準,改變了卻不一定會是好的。一切,還是循著原本的樣子,不必刻意的好吧。」

 

  談話到此,黃爸爸的意思,已經向太妍表達的很清楚了。太妍咬了咬唇,說道,「時間是壞東西,讓人遺忘,卻也會讓人銘記;讓人後悔,也會讓人在其中改變。刻意卻是不好,都交給時間,做個自在人,伯父覺得這觀點如何?」

  黃爸爸笑笑,不置可否。

  廚房裡碗筷聲歡快地響著,黃爸爸站起了身子,說道,「我和她媽媽希望她能回來住一段時間,陪陪我們。」

 

  太妍也站起了身子,她心裡有些不捨,但她明白這個要求她是無法拒絕的。她笑了笑,說道,「這是應該的。美英昨晚便和我說了,她也希望多陪陪你們,要來這裡住一段時間的。」黃爸爸說的是「回」,太妍說的是「來」,口頭說強調這個也許是沒有意義的,只是莫名的,太妍想改掉這個「回」。美英是在她們的家裡落戶了,那兒,才是一個回;美英是他們的女兒,回到父母的家裡,那便也是一個「回」;可是這兒,只是美英回國後暫時住過一段時間的表姐的家,不能算作回的。

 

  黃爸爸大概是沒有注意到太妍字詞間的改變,他只是為著太妍的話有些喜悅。心裡清楚那話也許只是太妍說的場面話,但卻還是禁不住當真,然後高興。

 

  太妍看見了黃爸爸的笑,微微抿唇,笑的樣子,和美英很像,確切地應該說,美英的周身氣質,很多都和黃爸爸挺像。太妍能感受到黃爸爸的喜悅,出自於身為父親的喜悅,太妍有些恍惚,竟想不起自己的爸爸因為自己高興笑起來的樣子了,畢竟,已經過去了太多年了吧。愛,是能夠互通的吧,媽媽在世的時候,為自己笑起來的喜悅,與這份喜悅總是相似的吧,是暖人的。

 

父母都是一樣的心,一樣的愛自己的孩子,護著自己的孩子,只是方式的不一樣罷了,太妍理解了。若是把自己和美英的愛情幸福,建立在親情崩裂的狀態上,自己和美英大概都不會過的真的開心吧。她下了十二萬分的決心,要通過友好和平的方式,讓美英的爸媽同意她和美英在一起。

 

  吃晚飯的時候,黃爸爸就提出了讓美英回去住一段的想法,美英喝著湯,抬頭看了太妍一眼,然後又看了黃爸爸一眼,笑著答應了。

 

  吃過晚飯,美英和太妍一起出門,回去收拾衣物,和爸媽說好了明天晚上回去住。下樓的時候,美英的臉上沒有笑容,雖然神色上沒有什麼顯露,但太妍就是知道,美英鬱悶了。

 

  太妍拉著美英的手,溫柔地笑說道,「怎麼了?」

 

  美英沒說話。

 

  太妍笑,「按理說,應該是我比較難受吧。你看,你去那兒了,陪著爸媽,共用天倫,留下我一個孤家寡人,我才應該是難受的一言不發,委屈地抱著你泫然欲泣吧?」

 

  美英聽著她的話,終於還是笑了一下,她歎氣,「你說的都對,我回去享天倫了,留下你一個孤家寡人了,所以,我因為你心疼,不行嗎?」

 

  太妍也不顧還在小區裡走著,伸手就摟住她抱著親了一下臉頰,說道,「可以,當然可以,因為你這句話,你這份心疼,我哪裡都不會難受委屈了。我會在家裡,乖乖地,把沙發整理地收拾地幹幹淨淨地等你回來的。」

 

  美英疑惑,「為什麼是整理沙發?」

 

  太妍嘿嘿地笑了笑,貼著美英的耳朵,輕聲地,慢慢的,一字一字地說道,「因為我怕,分別太久,思念太深,你一進門,我就忍不住……」


  
  美英臉紅了,心裡有些酥麻,她脫離太妍的懷抱,按捺著快速的心跳,嗔道,「問你為什麼就是個錯誤……」

 

  太妍笑,不反駁她,重新牽起美英的手,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……

 

  事實上,還沒等美英回到寧馨那兒再回來,在那天晚上,沙發就派上了用場了,只是中途的時候,美英卻堅決要回房間,因為,沙發還沒整理……

 

  在清晨的到來的時候,太妍感慨了,黑夜太短,黎明來臨了太早了……

 

  太妍把車子的鑰匙交給了美英,讓美英開車去上班,而美英卻堅持把車留給太妍。太妍親了親美英的額頭,笑道,「真傻,你看,我把車子留給你了,你想我的時候,才能快速地回來找我啊。」

 

  美英還是拒絕著接受鑰匙,只是見太妍一臉堅決的樣子,妥協了……

 

  太妍一天的工作都有些恍惚,與美英分開後,心情就低落了,想到晚上回家,黑漆漆的房子,空蕩蕩的臥室,低落就更甚了。有平時處的比較好的同事調侃她聚會如何,太妍也打不起精神應對,只是勉強地笑笑。本來積極地在下班的時候就開車去接美英,現在下班了,卻還是在事務所裡磨磨蹭蹭,不緊不慢,不想回去。

 

  這就是,下班回家和下班回房子的區別了,家裡有愛人親人掛念的人,而房子,是空的,裡面擺滿了傢俱,卻只有自己一個人……

 

 

 

 

-TBC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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